薯田流水记之

独木舟

独木舟

教练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，方脸，个子不高，皮肤健康均匀地棕黑，显得手指甲脚趾甲特别的白净。他点了名，教了我们一些注意事项。

那天天气很好，海边有风。我们清早起来一路飞车，避开上班车流由港岛东面的柴湾沿小路绕到南区某湾。到的时候同学们都没出现，只有鸟鸣啾啾，我们两个坐在沙滩安静地吃面包。这个独木舟的课是她报的名，两个月前排上的，课程为时一天，朝九晚五，我请了一天的假。

教练说最好穿长袖防晒衣，我没买，因她传递的信息错误，只带了普通的短袖棉T。算了，若是晒一天搞出个棕手白甲也是好事。我们进更衣室时，里面空无一人。换了衣服有一女子进来拿东西，短发高大健壮，穿着苹果绿防晒衣，整个房间便青春起来。锁柜子时又有两女子推门进来，两人换了衣服，互相帮忙拉拉链抹防晒油，说笑声裹着微风荡来荡去。我们装备完毕，到课室去等。

学习者共八人，四男四女。其中两女是我们在更衣室碰到的说笑二将，一人瘦小单薄，说话不停，另一人则沉默寡言，我称之为热闹女和沉默女。男生一个是微笑大块头，估计是出来工作的人，在青年的尾巴中年的边上；一个是清瘦学生；另有两个迟到，迟到中早到的是一花样中年，中等身材，背着个色彩风骚的衣物袋，手指的兰花收敛着，约莫是gay；迟到中的迟到是一生猛帅哥，穿着白T红沙滩裤，比较抢眼。齐了人，出了教室，穿了助浮衣，我们在阴凉处站成一圈听教练指点。大家默默小鸡啄米，唯热闹女问题不断，然后一人搬一只艇下海。旁边还有四个学滑浪风帆的，苹果绿原来在那班学拉帆。

一人一艇。艇红色，是kayak，船身狭长，两头尖翘，船面封闭，中有一开口，仅够坐人，称“舱”。一人一柄双叶桨。入水，上艇，拿桨齐胸伸出去，左平右直，按照教练的指点，心中默念，左虚右实，用前桨划行。船却不大听话，摇摇摆摆，不肯前进。环顾左右，人都不见了。我开始急，不顾动作加快划，船仍是闹脾气，左转右转，就是不肯老实地前行，抬头望望，离目的浮标竟南辕北辙，听见热闹女在近岸处呱呱叫，原来她的船只是打转也不肯走。我埋头继续划，太阳晒着很热，背上已经湿了。到了浮标，停下桨喘气，她从身边划过，顺风递过来一句“不要用大力”。

我继续划。手臂开始疲累的时候，忽然间明白了桨入水的角度，用力的大小，以及整件事的节奏。身体合上那个无声的节奏，就象一列火车滑入了轨道，一部相机校准了焦距，咔嗒一声一切入扣。我坐直身体，抬头看远方，光亮的天和蓝色的水，不再默念动作，向前划去。水一波一波地从船下滑过，我在水上轻快前行，快感降临，由内向外发散，忘记船和桨，什么念头都没有，剩四个字，御风而行。

中午有一个小时休息，我们把船拖上岸反扣着。海滩很静，没有人，到处是明晃晃的沙地，热，不能坐人。沿水边走出去远些，有一个地方有石凳可坐。热闹女和她的同伴跑到市场去，买了泳衣回来。

下午继续练习，又学转弯，急停，后桨等等。用膝和腰力来控制艇转弯，我做得不好，不能用手，总觉得出不上力。急停尚可，后桨很容易迷失方向，每次转头，都会出现视而不见的状况，乱了节奏，没有快感，手臂也累得不行。

我苦练后划的时候，有几只滑浪风帆从身后滑过，我停了桨，手臂发软，看着他们。我以前学过那个，虽然人站在板上拉着帆随风漂去的英姿煞是好看，其实累得很，且帆倒人翻的机会多多。没看见苹果绿。

教练多次叫我们把艇一字排开停在一起，做成艇排，听讲和观摩练习。做艇排要把桨横放，双手抓紧旁人的舱口，很容易就摸着别人的大腿，热闹女就呱呱叫。观察下来，花样中年和沉默女学得快，划得较好，瘦学生和微笑大块头和我是中间派。生猛帅哥反而做了后进分子，咬牙切齿要练出好动作来给教练看，热闹女也是后进分子，但她热闹，搞得大家很开心。

有一次做游戏，教练叫把艇排停在水中间，叫人站到艇面上，并从艇排左边走到右边，跨八只艇，稍微不慎就会失去平衡掉进海里。大家都哇哇哇起来，但我估计他们心里说不定为这刺激窃喜地摩拳擦掌，边呱呱叫边跨艇，居然一个人也没掉下去。微笑大块头的艇进水太多，又被踩来踩去，沉了，他爬到另一个艇上，跨了七只艇。但这不是最难的。最难的教练留到最后，叫反艇。反艇就是翻船，把艇反过来，倒扣在水面，人保持原来的姿势，坐在船里，只不过是头朝下脚朝上在水下倒坐，然后拍船底三响，拨水三下，才能出来，拖着艇游回岸边。听着吓人，做起来也并不难。大胆细心就成。她一次就做到，我做了三次，第三次才成。热闹女没有做到，呱呱大叫，说海水咸死了，呛死了，不肯再做第二次。一次反艇成功的她也呛了了水，不过当时没出声，后来才告诉我。

上岸后发觉四肢沉重得象石头，咬牙把艇搬回仓里上架，打起精神冲了凉，换了衣服，去课室集中，领得教练签字的训练册（证书）一本及香港独木舟总会一级星章一枚。回家的路上腰背的酸痛正式展开，四肢灌铅，手上起了水泡，手臂虽然涂了太阳油，还是被灼伤了。无论如何，这是有意义的一天。